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 兴平二年,春。
在去年年初刘焉和马腾携手攻打李傕、郭汜失败后,伸出援手将刘焉一脉的子弟救援入蜀的庞羲,如今领着典农中郎将的职位,负责蜀地督农耕种的任务。
“明公,你看,这便是昔日秦时蜀郡太守李冰所造都江堰。”庞羲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都江堰示意刘璋,他的脸上满是对李冰的敬佩。
“李冰以分水鱼嘴立于大江之中,江水至此一分为二,一路顺江而下,一路流至宝瓶口,形成‘四六分水’的结构……由于内江窄而深,外江宽而浅,所以当枯水的时候,大部分江水会流入河床比较低的内江,保证了田亩灌溉所需的水量,而当涨水之际,水位升高则会从江面较宽的外江被排走,不至于出现洪涝的情况。”
庞羲如数家珍,他自从出任典农中郎将以来,算是走遍了都江堰这一水利工程的各个角落,对都江堰可谓是了如指掌。
“李冰太守学究天人,遗爱百代。若是没有都江堰,蜀地哪里能得天府之国的称呼,哪里能水旱从人,以至蜀人不知饥馑为何物。”
“君子之泽,百世不斩。”刘璋对于庞羲的话表示了认可,但庞羲的话里有个漏洞,那就是面前的这条河,庞羲称之为大江,也就是长江,这一点是错误的,准确来说这条河的名字,应该称作岷江。
不过刘璋是拿着后世的知识给出的定论,先秦两汉之人,不知岷江为何物,视岷江作为长江的源头,称岷江为江、江水、大江水。虽然刘璋有意正本清源,但他得派人去寻大江的源头,给出证据才能让人信服,现下空口白牙说的话,只怕少有人信服。
“就是这些年往来蜀地的官僚,都只知敛财和作乐,不知道去维护都江堰这一蜀地的重器,导致都江堰年久失修,如水岸有多处发生了崩塌,羲领着帐下部曲,稍稍修缮了一些地方,但还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,才能将都江堰修缮完毕。”言明了都江堰的神奇之处的庞羲,皱起眉头发出了些感慨,精通水利的他对都江堰年久失修的情况很是痛心疾首。
刘璋言语温和,宽慰庞羲道:“庞公勿忧。此堰农本,国之所资,我意设立堰官一职,统丁口千二百人修缮守护,此外再立一套律法,对都江堰进行长久的维护,如此当可得万全。”
闻言庞羲略微思索片刻后,他面带敬佩之色的向刘璋拱手赞叹道:“明公深思熟虑,臣下不及也,日后有了堰官,有了律法,都江堰想来能维护妥当,百世可用。”
‘那可不,堰官一职可是诸葛武侯建立的制度,能有几个聪明过卧龙的人。’面对庞羲的赞美和推崇,刘璋面上没有任何的嘚瑟,只是微微一笑,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。
同时刘璋目光放远看向都江堰,晨曦中的岷江水在太阳光芒的映射下像是流金一般,这条河中流淌的仿佛不是流水,而是流淌着黄金。
事实上,都江堰的河水比起黄金还要更加珍贵,有了这条河水,成都平原水旱从人,不用去听天由命,丰收和喜悦一直笼罩着这片土地。
不过都江堰并不是修建好了,就能用之千年不变,就像庞羲所说,都江堰出现了年久失修的情况,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缮,如此才能十足十的发挥出都江堰的功效。
但这对刘璋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,前人栽树后人乘凉,有诸葛武侯珠玉在前,他只要跟在诸葛武侯的屁股后面,就能做出一番成就来,不用去费心费力的思考治理的良策。
蜀郡太守陈实,身穿一件葛麻制成的袄衣,脚上穿着一双草鞋,像是个老农一样,他的兴致很高,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,在田地里拨弄着泥土,甚至拿起一团黑黄的泥土来到刘璋面前示意道:“明公,古语云,瑞雪兆丰年,这去岁冬日一场大雪,一来冻杀了地里的虫卵,今年当是虫害会少上一些,二来冰雪消融下,这土地肥沃的紧,今年丰收在望。”
不待刘璋回话,庞羲插了一句嘴:“丰收是自然的,且不说今年年景好,其次明公征讨南中,所获耕牛、耕马不计其数,如今已经尽数发下到蜀郡百姓手中,有了牛马作为助力,今年开垦的土地都能翻上一番,这播种的土地多了,粮食自然是丰收的。”
“借诸君的吉言了。”刘璋望着都江堰两岸见不到尽头的良田,像是看到了夏收时风吹麦浪的情形,以及凭借着这天府之国的资本,大军举旗北上征讨米贼张鲁的雄浑之势。
刘璋背手而立,默不作声的观赏了起了山川美景,同时在心里他默默的摒弃掉了一条政策:‘看来用不上屯田了。’
对于曹老板用来积蓄粮草,四处征战不用担心缺粮的大杀器-屯田制度,刘璋一直心有犹疑,没有什么强力的念头去推行屯田这项制度。
一来他所掌握的地盘是后世的蜀汉,蜀汉未曾推行过屯田,只是在汉中设置过督农的职位,用来征调军粮,另外就是诸葛武侯在渭水之滨推行过军屯,为了和司马懿那个老王八做长远的对抗。
考究后世蜀汉的政策,刘璋自觉没有多大的必要推行屯田,只依托现下征收税赋的制度,他想来是够用了。
二来屯田也不是好制度,说好听点叫屯田,说难听点就是国家农奴制。农奴制的基本特征是什么?是农奴被束缚在土地上,接受农奴主的强制剥削,而曹魏的屯田客,一则被束缚在土地上,二则受到了强力的剥削,农奴和屯田客相比,几无差异。
另外比起东汉豪民苛待和剥削庶民:‘而豪民侵陵,分田劫假。厥名三十税一,实什税五也。’豪民从庶民手里拿走了一半的收获。屯田客更是惨上一些:‘持官牛者,官得六分,士得四分,自持私牛者,与官中分。’没牛子的屯田客,要被曹老板拿走六成的收获。
不过曹魏时代屯田客虽然面黄肌瘦,衣服褴褛,但问题不大,还能喘口气,活的下去。等到司马家上台,整了一波用官牛的八二开,屯田客才真正活不下去了:‘今一朝减持官牛者,官得八分,士得二分;持私牛及无牛者,官得七分,士得三分。’
‘时代在退步。’刘璋一念至此,顿觉有些无语,历史上中州屯田客的待遇,那是一步一步的在下滑,分成从曹魏时期的六四开变成了司马家的八二开,敲骨吸髓都不足以贬损这种制度。
刘璋在驻足观赏风景,追随他的一行人自是不敢上前打扰,只纷纷拥簇在后方,低声闲聊了起来。
“高君是陈留人。”主簿黄权打量着面前的青年,准确来说,他面前的高柔,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,甚是年少,不过高柔虽然年少,但得了刘璋的青睐,一步踏上了刘璋开府后的法曹之职。
法曹高柔在面对黄权这位权重的主簿时,面色上没有任何的拘谨,他拱手回应了黄权的问题:“敢教黄主簿知晓,小子正是中州陈留人,出身陈留圉县,为了给家父治丧,故而来到蜀地。”
黄权点了点头,关于高柔为了给亡父高靖治丧,故而来到蜀地一事,他是知晓的,对于高柔这样的孝子,一向是世人所敬佩的对象。
不过对于高柔留在蜀地担任法曹一事,黄权心有疑问:“听闻高君族兄乃是袁盟主帐下的高(干)元才,高元才其人材志弘邈,文武秀出,好招致四方游士……高君既是高元才的兄弟骨肉,外加高元才所侍奉的袁盟主坐镇冀州,横行河朔,前程不可限量,为何高君不归去河北,反而留在蜀地任事。”
黄权快人快语,向高柔询问着心中的疑惑,陈留高氏数世节孝清名累积,在士林中享有声望,更是与汝南袁氏联姻,如他所言高柔的堂兄高干,就是袁绍的外甥,由着关系的远近,他想着高柔怎么也不应该待在蜀地,而是应该返回河北,在高干的手下谋求高就才对。
“君知其一,不知其二,柔虽是高元才之弟,但论及关系远近,亦不是甚为亲近,不过是有些血缘而已。”面对黄权的直白,高柔没有去隐匿个中情形,他面带微笑的解释道:“今者天下大乱,四方之士,各择贤主而事……以柔的年纪和与高元才的关系,出仕在袁盟主帐下的话,至多不过是县丞、县尉一般无二的位置,哪能如今时今日一般,得明公的青睐,在明公幕府里担任法曹一职,一朝飞腾,攀龙附凤。”
“明公以国士待我,柔非草木枯石,乃是有情之人,自然是舍河北而就巴蜀了。”
高柔说的浅白,直言刘璋给的价码太高了,所以他才留在蜀地,而不是返回河北,在高干帐下谋一进身之位。
“未曾想高君亦是快人快语。”黄权像是找到了同道之人,他面带微笑赞了一句高柔。
高柔像是想到了什么,他凑了过来,压低声音向黄权问道:“黄主簿,听闻蜀地的图谶大家董公曾经说过益州分野有天子气,柔远道而来,却是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,还请黄主簿为我解惑。”
黄权难得的犹豫了起来,没有快人快语的回应高柔,斟酌了片刻后,他开口了:“益州分野有天子气这件事,流传已久,蜀郡之人大多是知晓的,不过这件事似真似假,倒是不能确定下来。盖因只见流言传播,未见董公出面证实这件事。”
“不知真假啊。”高柔有些失望,对于黄权的话,他是十分信了七八分的,毕竟黄权名声在外,不是什么弄虚作假的人。
——
汉中,成固县。
张氏的家主张骏细细的看着手中南郑发来的文书,良久,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。
“叔父,文书上所言何事,米贼是有什么举动吗?”张骏的侄女张礼修见张骏一脸的愁容,关怀的问上了一句。
“米贼张鲁在文书上讲,欲对我等世家之人传道授业解惑,要求我等前往南郑居住……依我看,只怕是因为刘益州的檄文在汉中各地传的沸沸扬扬,这米贼害怕我等世家暗地里同刘益州沟通往来,所以想将我们拘禁在南郑看管起来。”张骏作为一族之长,自然是聪慧之人,一眼鉴定出了张鲁文书上的深意。
闻言张礼修默认不语,刘璋在汉中四处传播的文书她也是看到了的,对于刘璋欲征讨汉中一事,她是欣喜若狂,开怀不已,只因她和张鲁有着深仇大恨。
张礼修的夫君,乃是昔日的汉中太守苏固帐下主簿赵嵩,苏固为别部司马张修和督义司马张鲁合力攻杀而死,作为苏固臣子的赵嵩,为了给苏固报仇,当时仗剑杀入张修和张鲁的营中,杀死了十余人,并几乎杀死了张修,但最后不幸战死。
而张礼修,本应该因为赵嵩攻杀张修一事被牵扯杀害,但幸得她的叔父张骏出手,故而逃过一劫,从南郑来到了成固县居住,抚育着她和赵嵩的女儿。
作为劫后余生之人,怀揣着对天师道的恨意,张礼修无时无刻不想着替她的夫君赵嵩报仇,虽是张修被张鲁所杀,但张鲁作为害死她夫君赵嵩的罪魁祸首之一,却依旧活的好好的,坐镇汉中,割据一方,活的不知道有多潇洒自在。
生活在血海深仇之人的治下,张礼修每每欲报夫仇,可仅凭她一个弱女子,自然是不太可能的,但如今机会来了,新上任的益州牧刘璋不同于其父刘焉,对张鲁是欲除之而后快。
张礼修有心劝告张骏,想让她的这位叔父,以张氏族长的身份去和成都的刘益州暗地里沟通往来,作为一枚暗子,在刘益州日后攻打汉中的时候,举成固县反正,不过思考到这种事情稍有差池,就是族灭身死的境况,所以张礼修只是默然不语,欲言又止。(本章完)